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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西闽:一个汶川地震幸存者和抑郁症抗争的这些年

空间作者 二湘的十一维空间 2020-08-2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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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湘的11维空间·万花筒


题图:《幸存者》封面这些年来,我一直在和自己战斗,现在,我开始和自己讲和,和身体内部的那个恶魔讲和,我允许它的存在,正视它,也正视自己。
黑暗中煎熬的灵魂

文/李西闽


今日,得知杭州《都市快报》徐行因为抑郁症自杀,内心悲恸。又一个人因为抑郁症离开了尘世,前年,走饭姑娘的离世,同样让人伤感,那么年轻的生命,竟然夭折。我不知道有多少生命因为抑郁症消失,只知道抑郁症的可怕,因为我也是个抑郁症病患者。

抑郁症折磨了我近三年时间,时好时坏,它就像是一个魔鬼,潜伏在我身体里,它在我身体里沉睡的时候,我是个正常人,它醒过来,就会控制我,让我生不如死。医生说,我的抑郁症和那场大地震有关,在汶川大地震中,我被埋废墟,度过了惨痛的76个小时,我不相信在此之前性格开朗的自己会得抑郁症,可是,抑郁症这个魔鬼的确进入了我身体。

汶川映秀镇“5•12地震”纪念碑,来自网络


抑郁症发作时,是暗无天日的日子,黑暗中只有自己一个人,左冲右突,找不到出路,泪水会情不自禁地奔涌而出,头痛欲裂,那是无以复加的疼痛,有时困兽般嚎叫着用头去撞墙,恨不得把自己撞死了之。有时沉默,一言不发,整天枯坐在沙发上,忘记了吃喝,忘记了一切,只有家人回家后,才看到一点生机。

有时,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溺水之人,在水中沉浮,挣扎。很多时候是厌世,觉得一切都毫无意义,不如死了,那时,内心的恶魔在鼓励你走向死亡,好几次,我差点从高楼上跳下去,第一次要不是当时电话铃声响起,我就跳下去了,后来,只要我产生这种念头,就随手拨出一个电话,和朋友说说话,就好些了。而在一次自杀后,幸运地获救。

朋友们得知我抑郁之后,为了开导我,经常请我吃饭,可是,我并不想见人,很多时候就推托掉,一个人在家里闷着,我知道这样不好,可那些日子就是怕热闹,怕见到人,有时硬着头皮出去吃饭,吃到一半就想逃,仿佛他们都和我无关,都那么陌生,内心被恐惧感紧紧攥住,透不过气来。

有些朋友根本就不理解你,在他们眼中,我得抑郁症是十分可笑的事情,起初我会解释,后来我就不解释了,你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理解,朋友不理解是正常的,就当他们什么话也没有说过。

就是亲人,得抑郁症时间长了,也会产生情绪,认为你吃了那么长时间的药,怎么还没好,我理解亲人的厌烦,我自己也特别讨厌自己,怎么会这样。而且,心里会产生内疚的情绪,认为自己拖累了家人,也让朋友担心。

我说过,这些年来,我一直在和自己战斗,现在,我开始和自己讲和,和身体内部的那个恶魔讲和,我允许它的存在,正视它,也正视自己,在我害怕的时候,对自己说,不要怕。最重要的一点,那是坚持吃药。是的,抑郁症很多办法都无解,唯有吃药,才是最好的治疗方法。

当时,一个得过抑郁症的好朋友告诉我,一定要听医生的话,坚持吃药,并且用她自己的亲身经历说服我,我按她的方法去做了,果然起到了很好的效果,我是在吃了三个月的药后起到效果的。

我很感激那个一直鼓励我,让我坚持吃药的朋友,没有她,也许我走不到今天。因此,我也特别理解那些得了抑郁症的朋友,哪怕是不相识的病友,我觉得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,是上天责难的同类。

有个朋友抑郁症很厉害,总是和我诉苦,总是哭,我默默地做一个倾听者,他说要哭的时候,我会说,你大声哭出来吧,也许,哭出来会好受些,我没有权利要求他勇敢,我只希望他面对,无论多么深重的痛苦,都必须承受,承受下来了,才能获得新生。

还有个朋友,她知道我有抑郁症,知道我一直在抵抗,从未谋面的她,经常会在微博上发私信鼓励我,我没有想到她也是个抑郁症病患者。有一天晚上,她在私信上说出了她的痛苦,我第一个念头,就是让她去看医生,我希望药物能够把她从痛苦迷惘的黑暗中解放出来,我不厌其烦地告诉她,一定要吃药,一定要吃药。

我明白,药物一定能够解救她,最后,她还是听了我的话,去了医院。吃药也是很难受的,有时会有抵触情绪,拿了药也不想吃,有时,吃了会有副作用,别人对胃不好等等,无论怎么样,我都鼓励她,坚持吃药。她现在还在坚持,我希望她好起来,走出黑暗,站在阳光下,享受年轻的生命带来的快乐,享受生活的美好,拥有幸福的未来。

我相信,药物之外,关爱是十分重要的。你如果要把一个抑郁症患者从黑暗的煎熬中解放出来,让他坚持吃药,持久的关爱他,是必须做的事情。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,或者是向你求救的陌生人,都必须伸出关爱之手,让他们获得希望和勇气。我很感激我的亲人和朋友们,他们没有放弃我,给我信心活下去。同样的,我也会用心关爱他人。

记得有一次,一个朋友突然电话我,告诉我她抑郁症患了,情绪十分糟糕,有某种不良的倾向,我马上赶过去,和她聊了一个晚上,她情绪稳定后,我才离开。抑郁症不是矫情,也不是装出来的,真正的抑郁症病患者,他每天都有可能被黑暗吞噬,无论他曾经有多么坚强,无论他多么有担当,心中那个魔鬼苏醒后,他面临的就是痛苦的挣扎。

在这个时候,他是无助的,弱小的,需要关爱,而关爱,是强大的力量,他需要注入力量。我们不要忽视身边得抑郁症的朋友,多点关心,多点照顾,也许就那么一点点关爱,就可以让他们暂时度过难关,脱离死神的手掌。伸出你温暖的手,拉他们一把吧,朋友,很多时候,我们的无视,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悲剧。

服药还有别人的关爱,的确很重要,我还得说一点,说给抑郁症的病友们听,我们还得爱自己,多和自己交谈,说服自己,无论再艰难,也得活下去,因为世间不管如何黑暗,生活如何沉重,活着才有机会,尽管我们有活着的权利,也有死的权利。

2014年5月4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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认识西闽老师是在一个作家群,很安静的一个群。微信加上,我们非常客气地聊了几句。去年年底,我的《暗涌》出来的时候,我寄了一本给他。我没有想到他会看--而且是很认真地看了五遍,我更没有想到他会写书评。他的书评写得真切诚恳,最重要的,他写出了我想在这本书里所表达的,尽管那在我创作的时候未必梳理得很清楚。他清晰而热情地表达了对这本书的肯定和赞誉,毫无保留地,这让我颇有知音之感又心有惴惴。这是个纯粹真挚的人,我想。


这之后,我对他的了解多了一些,我知道他是汶川地震的幸存者,他的《幸存者》讲述了他被埋在废墟下72个小时之后获救的经历。那本书没有讲述的是获救之后,痛苦和梦魇交替而来,这些年,他一直在和抑郁症顽强地抗争。他之前是写恐怖小说居多,但是最新这本《凛冬》不是,这是一部关注抑郁症人群的有温度的小说。他希望通过这部小说,“唤起全社会对抑郁症人群和弱小者的关爱,无论如何,冽风中有一丝温暖,也就能够让他们度过漫长的凛冬。” 希望这小小的火苗能够抵达每一个需要这温暖的人。---二湘


~the end~

作者简介:

李西闽:自由作家,现居上海。代表作有唐镇三部曲《酸》《腥》《麻》,《幸存者》《肉身》等,微博号“恐怖大王李西闽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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